第十章:江南的黃昏
第十章:江南的黃昏
金海岸的霓虹燈徹底熄滅了。 這不是為了省電,而是門口貼上了兩道交叉的白色封條。那封條在寒風中嘩嘩作響,像是一道給這座銷金窟判了死刑的符咒。 強哥躲在地下室裡。這裡是以前存放酒水的倉庫,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老鼠屎、潮氣和陳年酒精發酵的酸臭味。頭頂上方偶爾傳來沈重的腳步聲,那是警察或者債主在搬東西。每一次響動,都會讓縮在沙發角落裡的強哥神經質地抖動一下。 「過來。」 強哥的聲音從陰影裡傳出來,沙啞得像是兩片生鏽的鐵皮在摩擦。 娜塔莎站在門口,手裡端著一碗已經涼了的泡麵。這是強哥這兩天唯一的食物。他不敢出去,怕被仇家砍,也怕被警察抓。這個曾經在江南區呼風喚雨的男人,現在連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都不如。 「強哥,吃點東西吧。」娜塔莎走過去,把麵放在滿是煙頭的茶几上。 「我說過來!」強哥突然暴怒,一把打翻了泡麵。湯汁濺在娜塔莎的腿上,還有幾根麵條掛在她的裙擺上。 他猛地伸出手,死死抓住娜塔莎的手腕,將她拽向自己。藉著昏暗的應急燈光,娜塔莎看到了強哥那張臉——鬍渣滿面,眼窩深陷,眼球上佈滿了紅血絲。那不是一個男人的臉,而是一張寫滿了恐懼和瘋狂的面具。 「你也想走,是不是?」強哥把臉湊近娜塔莎,呼吸裡全是惡臭的酒氣,「你也想去江北?去找那個姓王的?」 娜塔莎沒有說話。她的沉默在強哥看來就是默認。 「婊子!都是婊子!」強哥吼叫著,雙手開始瘋狂地撕扯娜塔莎的衣服。 這是一場發生在廢墟之上的交媾。 強哥的動作裡已經沒有了以前那種暴發戶式的炫耀和從容,只剩下一種溺水者般的掙扎。他不需要娜塔莎的配合,甚至不需要她的反應。他只是在機械地、瘋狂地通過佔有這具身體,來確認自己還活著,還擁有最後一點可憐的權力。 他將娜塔莎按在那張發霉的舊沙發上,動作粗暴得近乎自殘。他一邊撞擊,一邊咒罵著趙處,咒罵著那個搶地盤的李姓後生,咒罵著這個拋棄了他的城市。 娜塔莎感覺不到痛,也感覺不到屈辱。她像一個旁觀者,靈魂飄在地下室霉味沈重的空氣裡,冷冷地看著下面糾纏的rou體。她看著強哥那張扭曲的臉,看著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,心裡只覺得可悲。 這個男人正在崩塌。他試圖在她的身體裡找回一點尊嚴的碎片,但他得到的只有更深的空虛。他在她耳邊的嘶吼,聽起來不像是在征服,更像是在哭泣。 幾分鐘後,一切歸於死寂。 強哥像一堆燃盡的灰燼,癱軟在娜塔莎身上。他的喉嚨裡發出一種奇怪的嗚咽聲,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。 娜塔莎推開他,整理好被撕破的衣服,站了起來。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。他在哭,眼淚混著鼻涕流進嘴裡,狼狽得像個丟了糖果的孩子。 「強哥,時代變了。」 娜塔莎輕聲說了一句俄語。這是她對這段江南歲月的最後告別。 她轉身走出了地下室。 樓上傳來了一陣嘈雜聲,似乎是有人在強行撬門。娜塔莎沿著備用的消防通道往上走,樓道裡一片漆黑,只有幾個菸頭在黑暗中忽明忽暗。 就在她快要走到後門出口時,一個穿著暗紅色風衣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。 是三姨。 在這個樹倒猢猻散的時刻,三姨依然保持著那種精緻的妝容,只是手裡多了一個並不大的行李箱。她正靠在牆邊抽菸,看著娜塔莎從地下室走上來,眼神裡帶著一種「我就知道」的了然。 「結束了?」三姨吐出一口煙圈,目光掃過娜塔莎凌亂的衣領。 「結束了。」娜塔莎回答。 「老張廢了。」三姨彈了彈菸灰,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,「江南這片水土已經幹了,再待下去,就是陪葬。」 她伸出手,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,夾在修長的指間,遞到娜塔莎面前。 那是一張黑色的卡片,上面只有三個燙金的大字,和一個地址。 碧雲天 江北新區濱江大道1號 「拿著。」三姨說,「這張紙,是去江北的船票。老張給不了你的,那邊能給。但那邊要的代價,也比這兒大得多。」 娜塔莎接過名片。卡片很硬,邊緣鋒利,燙金的字體在昏暗的樓道裡閃著誘人的光。 「為什麼給我?」娜塔莎問。 「因為你的眼睛。」三姨湊近了一些,那股熟悉的脂粉味包圍了娜塔莎,「你的眼睛裡有野火。強子那種草包壓不住你,只有江北那種吃人的地方,才配得上你。」 這時,前門傳來了巨大的玻璃破碎聲和人群的叫罵聲。 「走吧,趁後門還沒封。」三姨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,提著箱子轉身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,「別回頭,索菲亞。江南的太陽已經下山了。」 娜塔莎獨自站在後門的風雪中。 身後是金海岸崩塌的喧囂,那是舊世界的喪鐘;手裡是那張冰冷的名片,那是新世界的入場券。 她看了一眼江對岸。那裡,江北新區的燈火像一片璀璨的星河,倒映在結冰的江面上,顯得虛幻而遙遠。 娜塔莎把名片放進貼身口袋,和那疊美金放在一起。 她拉緊了衣領,邁開步子,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漫天風雪裡。